大中城市生活垃圾處理步入“零填埋”時期，原有的生活垃圾場正進入封場和生態修復階段，不僅于此，我國正開展“無廢城市”試點，將固體廢物環境影響降至最低。

回溯至約二十多年前，1997年，鋪上防滲膜的深圳市下坪固體廢棄物填埋場投入使用，我國生活垃圾處理真正進入環保時代。在此之前，我國生活垃圾雖然采用填埋方式，但填埋場底部是不防滲漏的泥土或黏土，垃圾滲濾液對地表水、地下水、土壤環境產生威脅。

第二年，1998年，葛芳進入生活垃圾處理行業，將國外先進處理技術引入中國，與地方政府、設計院等機構合作，參與行業標準、國家標準制定，在全國范圍內推廣衛生填埋場的規范建設和運營。

葛芳現任中蘭環保（300854）董事長，中蘭環保成立于2001年，這家總部位于深圳的環保企業，專注固廢污染防治技術，參與了國內80%以上一線及省會城市的垃圾填埋場建設，項目遍布國內31個省份。將垃圾場變公園，中蘭環保曾把武漢最大的垃圾填埋場金口垃圾填埋場，通過垃圾治理和生態修復，變成最大城市公園，作為國際園林博覽會主會場。

二十余年來，葛芳見證并參與了中國生活垃圾處理由粗放向精細化、專業化、集約化邁進的高速發展階段。

生活垃圾處理的四個階段

南方周末：你的工作經歷和中國的生活垃圾處理幾乎同步，二十年間，你認為生活垃圾處理經歷了哪幾個階段？

葛芳：1997年之后，國內衛生填埋場建設進入快速發展期。衛生填埋場也可以叫“安全填埋場”或者“無害化填埋場”，可以理解為在填埋坑的底部和側面，用防滲系數很高的土工材料，建設一個巨大的、不漏水的“垃圾袋”，封場時將這個“垃圾袋”完全密閉，這樣垃圾填埋就不會影響外部環境。這也是中國生活垃圾處理的第一個階段，一直持續到2012年左右，全國已經基本實現了城市垃圾衛生填埋。

南方周末：在衛生填埋場之后，下一個階段生活垃圾處理采取什么方式？

葛芳：第二階段是垃圾焚燒飛灰填埋場逐步興起。2008年左右，我國大城市開始推廣垃圾焚燒發電。從2008年到2018年左右，我國垃圾填埋場與垃圾焚燒廠齊頭并進，垃圾焚燒量不斷增加，目前垃圾投入焚燒的數量超過填埋。垃圾焚燒后會有25%-30%變成渣，3%左右變成灰，而飛灰里含有大量二惡英，需要建設專門的飛灰填埋場，飛灰在處理后進行安全填埋。

南方周末：當垃圾填埋場比重不斷降低后，下一階段出現了哪些變化？

葛芳：第三階段是生態型填埋場的建設和運營。2015年之后，許多垃圾填埋場的庫容趨于飽和，填埋難度越來越大，過多的垃圾量導致堆體不穩定，產生的沼氣也很多。一些衛生填埋場因運營管理不規范等原因，成為環保督察的重點關注對象。

環保督察推動了垃圾填埋場的整治，更是推動了填埋技術的不斷提升。隨著填埋技術提升，行業開始建設和運營生態型填埋場，即把生活垃圾填埋場建設成一個巨大的厭氧罐，以密閉環境隔離一切污染，內設管道收集垃圾腐爛產生的沼氣，用于后續發電。生態型填埋場的第一個特點是幾乎無臭味，即使走到填埋場附近，臭味也很??；第二是密閉性好，雨水不會進入填埋場，可以產生更多沼氣供后續發電。

南方周末：走過了前三個階段后，目前正在經歷的階段有什么特點？

葛芳：目前正經歷的第四階段，是垃圾填埋場的封場治理、生態修復以及“再生”恢復土地利用階段。

一些垃圾填埋場在封場后，直接在原址復綠，建設成公共綠地。一些填埋場開挖部分庫區垃圾，建設成了飛灰庫。還有一些垃圾填埋場，在綜合評估污染源、土地利用價值、現存風險隱患等因素后，需要把已有垃圾全部開挖治理，徹底消滅垃圾填埋場，再進行開發。在垃圾場騰退過程中，我們會篩分出垃圾中的磚頭、石塊，再次加工，供路面或其他建筑材料使用。如果土壤沒有被污染，可以回填；但如果檢驗出重金屬污染，還需要完成土壤修復。

在這一階段，存量垃圾治理，填埋場生態修復，垃圾騰退徹底去除污染源，恢復土地利用等等已不僅僅是環保問題，還涉及區域規劃、經濟、生態等多方面因素。

仍有存量垃圾填埋場需要整治

南方周末：你剛剛介紹的四個階段，恰好是一個垃圾填埋場的生命周期。一個填埋場能夠持續運營多少年？

葛芳：一個垃圾填埋場的生命周期包括三個階段：建設、運行和封場修復，大約能夠持續使用10年到15年。建設階段主要包括填埋場主體工程與設備、配套工程和生產管理與輔助設施及生活服務設施等；運行階段包括填埋場日常作業管理、滲濾液處理、填埋氣資源化利用等；生態修復階段，是指在填埋場停止使用后，對填埋場進行封場修復，可做成生態公園、高爾夫球場等。

南方周末：垃圾分類后，垃圾填埋場的生命周期會變長嗎？

葛芳：填埋場是按庫容計算使用時間，垃圾分類后，不同的垃圾按不同的分類進行處理，進入填埋場的垃圾少了，垃圾填埋場的生命周期就長了。

南方周末：公司承接了不少遠超設計使用年限填埋場的應急處置，這類超年限但仍在運營的填埋場在全國有多少？

葛芳：垃圾填埋場超過使用年限，或者超過設定的庫容后，存在很多隱患，不僅對填埋作業造成困難，還可能有臭氣逃逸、污水外泄的影響，遭遇臺風等自然災害時也有很大安全風險。前幾年，我國還有一些超庫容的填埋場需要應急整治，但近幾年應急處置都已基本完成。隨著垃圾焚燒廠設施建設完善，原生垃圾不再進入填埋場，焚燒后產生的飛灰再進行填埋。國內目前多數在運營的填埋場是有余量庫容的，超期服役的填埋場已開展治理工作，各地政府都十分重視。

目前還有一些存量垃圾填埋場需要整治，是因為它們在很多年前的建設期時，就沒有做好兜底的防滲處理，一直是一個不安全的污染源。

南方周末：這些不規范的存量垃圾填埋場如何整治？

葛芳：首先是要徹底截斷填埋場的污染源。在填埋場周邊建設垂直帷幕，深入到巖層為止，以阻止污染源外滲。這些帷幕一般深度有十幾米到幾十米，我們做過最深的有75米。

其次是對垃圾填埋場進行整形和加固。垃圾作為堆體本身不太穩定，要整形；如果填埋場建在斜坡上也不太安全，一些山谷型的填埋場要建造垃圾壩加固以防止滑坡。

最后是完全密封。如果生活垃圾裸露在表面，雨水進入垃圾堆體后就會產生污水。這個步驟相當于給填埋場做一個蓋子，但不能完全封死罩住，因為里面的垃圾還在不斷腐爛產生沼氣，有一定危險性，要通過管道引出沼氣，這部分沼氣還可以后續利用。

待穩定安全后，原址可以復綠或建成苗圃、公園或高爾夫球場。無論修復后作為什么用途，垃圾場都需要長期進行運營維護，處理好產生的滲濾液，繼續抽取沼氣發電或燃燒。

從事環保事業不只為自己，更是為了子孫后代

南方周末：未來我國生活垃圾處理會朝什么方向發展？

葛芳：目前大城市的生活垃圾處理以焚燒為主，縣級城市垃圾量較少的以填埋為主。將來總體而言以焚燒為主。目前也在提倡在縣級城市推廣小型焚燒設備，但需要先解決小型焚燒設備產生的二惡英較難達標的技術難題。

南方周末：以焚燒為主，意味著垃圾填埋場就此完全消失嗎？

葛芳：不是，填埋場還是會發揮兜底作用和暫存庫作用，有時突發事件會產生超量的垃圾，焚燒場日處理能力是受限的，填埋場只要有庫容就可以接收，比如2018年9月，超強臺風“山竹”給廣東沿海帶來狂風暴雨，大量的樹木折斷，臺風過后清理出的垃圾量會劇增幾千噸/天，這時的垃圾就只能靠填埋場兜底接收了。另外垃圾焚燒發電廠每年需要定期檢修，在此期間生活垃圾需要到垃圾填埋場暫存，待焚燒設備檢修好再處理。同時，垃圾焚燒發電廠產生的飛灰也要通過填埋的方式處理。

南方周末：我國提出“零廢棄”理念，未來垃圾會越來越少嗎？

葛芳：垃圾又被稱為放錯地方的資源，“零廢棄”的概念即是找到和解決垃圾資源化的所有途徑和渠道，廣義上來說，垃圾的總量依然會隨著人口基數的增長而增加，也會隨著生活水平的增加而增加，但從資源化的概念上來說，垃圾的確是在減少的。

南方周末：環保行業以男性群體居多，你作為女性企業家，如何堅持了二十多年？

葛芳：環保行業很多是臟亂差、又苦又累的工作，要經常出差，在項目現場調研或者檢查工程項目，這個行業的女性的確比較少。

說實話，我本來也沒想過要一輩子做這個行業，最初覺得能帶出一批人才、引進一些新技術就夠了。但這個想法在我有了孩子后改變了，那時看著這么小的生命，我就想給孩子安全的環境，恨不得所有的水都是干凈的，天空也是沒有灰塵的。

雖然男性也會有這樣的感受，但身為女性，這樣的感覺會更強烈。我覺得我做的事業不僅是為了我們自己，更是為了我們的子孫后代，就有勇氣繼續干下去。

最后我想說，未來垃圾不只是“零填埋”，更是應該“零廢棄”，從我們每個人做起，做好垃圾分類，讓垃圾減量化、資源化，更多地回收利用。